大衛.洪葛蘭實踐簡樸生活的家園—梅里朵拉(Melliodora)的日常 - (1) ~ 澳洲樸門之旅

「千萬記得『因地制宜』。」大衛說。 我正襟危坐地面對著大衛.洪葛蘭(David Holmgren)和他的妻子蘇.德奈特(Su Dennett),跟他們說明來意。大衛略帶白絲的棕髮向後紮起,精神矍鑠,臉色紅潤,比我想像中一門學問的「創始人」年輕多了。面對這一位我首堂的樸門永續設計課程中,大頭照就出現在簡報頭幾張的大師,我感到些許不知所措的緊張。 可能看過大衛大頭照的次數比較少,黑輪倒是顯得一派輕鬆。趁著她跟大衛和蘇介紹「江湖*」的空檔,我撇頭看了一下坐在地板上的阿豆。蘇剛剛拿了大兒子四十多年前的玩具給阿豆玩,他排ABC排得專注,不亦樂乎。 我們正在大衛和蘇位於赫本溫泉(Hepburn Spring)的土房子裡。這處佔地約一公頃、充滿綠意的基地,就是樸門永續設計創始人之一大衛.洪葛蘭實踐簡樸生活的家園—梅里朵拉(Melliodora)。一走進梅里朵拉,質樸的泥土牆壁、屋簷下遮蔭的葡萄,和位於建築物北邊種植多樣的菜園,俯拾皆是充滿樸門精神的設計。但我壓抑著興奮之情提醒自己,重要的不是元素而是其間的關聯,不能只看見表面的設計,更要了解設計裡的因由。 聽聞了我們的來意之後,大衛突然談起即將來臨的耶誕節。他說,耶誕節其實是來自歐洲中部基督徒慶祝冬至的傳統,然而時至今日,卻成為充滿商業色彩的節日,尤其澳洲還是盛夏。 「我們不慶祝耶誕,而是慶祝夏至(solstice)。夏至當天我們會邀請親朋好友前來聚會,迎接白晝即將縮短的秋冬時節。這顯現人與土地的基本連結,我們不隨波逐流,而是創造新的傳統。」大衛說。 為什麼突然提到耶誕節呢?大衛話鋒一轉,提醒我們梅里朵拉處於南半球溫帶地區,且古老的澳洲大陸沖刷嚴重,土壤相當貧瘠;而位於北半球亞熱帶的台灣,則是地質年輕土壤肥沃的島嶼,兩地環境截然不同,當然設計也會互異。 「千萬記得『因地制宜』。」 第一天,我就學到了最重要的一課。

次日清早,我在略帶涼意的夏日晨霧裡醒來。
大衛安排我們住在主屋旁樹林裡的小木屋(因是打地舖的日式風格,又稱為茶屋tea house),陽光透過遮蔽茶屋的柳樹樹梢撒落,和屋前池塘飄來的霧氣交織成一片斑斕。
茶屋門邊的換工守則寫著八點就要開始工作,即使前一天旅途勞累,換工的首日我不想失禮,挖起了睡眼惺忪的豆豆,和黑輪趕忙走過榛果和枇杷所形成的林中小徑,前往主屋。走進屋內,裡邊沒人,但餐桌上擱著簡單的早餐:胚芽米粥和綜合莓果。此時蘇從廚房旁走進來,手裡拿著一罐羊奶,她已經幫山羊擠完奶了。
拿著小篩子簡單過濾後,蘇把羊奶拿上桌。「這麼新鮮!?不需要殺菌嗎?」我心裡猶豫了一下,還是倒了一些在「咖啡」裡。這「咖啡」也不是真的咖啡,而是勝利金合歡(Acacia Victorii)*的種子烘焙熬煮而成,喝起來有咖啡味卻無咖啡因,大衛不喝咖啡,因為他不喜歡上癮,不喜歡重度依賴某件事物的感覺。嗜喝咖啡的我和黑輪每天依然來一杯,不知是作息正常或安慰劑的作用,我們的精神一直很好。
我也幫阿豆倒了一小杯羊奶。阿豆在台灣不愛喝羊奶,卻把他眼前的這一杯喝光光了。我淺嚐了一口,或許因為夠新鮮,腥味並不重。

<為了生活而工作>
吃完早餐就上工了。我們做過的工作包括幫忙準備食物,採集、處理莓果,菜園除草,幫番茄架枝條,為馬鈴薯施肥添加覆蓋物,清掃枯枝落葉等等,沒有一般想像中的農務粗重。當然,也許是因為我們沒有被交付較需勞力的工作,然而我確定的是,即使有粗重工作,也不是每天的例行事務。梅里朵拉的工作,一切都繞著人的生活:種植蔬果、照顧動物、準備食物,同時維護著地景生態。
這一天,大衛給了我們三個小盆子,交代我們採集夏日盛產的莓果。梅里朵拉有許多種類的莓果,黑刺莓、覆盆子、黑醋栗、鵝莓、草莓等等,各依其特性種植在不同的地方,帶刺的黑刺莓和覆盆子攀爬在圍籬上或倉庫邊,黑醋栗在小徑邊形成小小的隧道,而草莓匍匐在菜園或階梯的邊緣。在各自適合的位置兀自生長、成熟。
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些令人垂涎欲滴的果子長在樹上,而不是放在冰箱裡。真正做了採集工作之後,我終於明瞭它們為何會如此昂貴,這真是一項精細的工作哪!成熟的莓果非常嬌嫩易破,手指頭要輕輕出力,得摘得下來又不捏破果子。面對的若是長滿棘刺的黑刺莓或覆盆子,還要有技巧地繞過糾結的荊棘。一個早上下來,我們的雙手沾滿了或紅或紫的汁液還有些許劃傷,黑輪和我互開玩笑說,這真是流血流汗又修身養性的工作!最開心的莫過於阿豆了,他在旁邊看著蜜蜂在花叢間採蜜,隨時還伸手到我的盆子裡抓莓子吃。
為了將三個小盆裝滿,除了紅得發紫的成熟果實,心急的我連顏色稍淡的莓子都忍不住採摘下來。大衛見狀唸了我一下:「我們只摘熟透或過熟的果實,不收成自然還沒有準備好的產出。」我深切地反省了,發現自己被工業化生產所制約的思維:壓榨自然以追求一定的產量,追求速成,不願等待。

在我們工作的同時,大衛通常都會巡視一下基地,修理果園的滴灌系統,整理菜園或修剪樹木;而蘇多半待在廚房裡烹煮、處理食物,或餵食、照顧動物。兩人也會坐在電腦前處理事情,但農場和辦公室裡的工作會交互進行。蘇告訴我,戶外與室內的工作輪替交換,身心都會比較平衡,而且夫妻倆人要專注於不同領域,相處和工作才會和諧。我發現,如果大衛是樸門設計的專家,蘇就是永續生活的專家;大衛走在前頭設計永續環境,蘇就在後頭力行簡約生活。
我們抵達梅里朵拉的第一天,阿豆剛從高燒感冒中復原,鼻涕流個不停,我一邊摸出自備的面紙,一邊遍尋不著衛生紙。當我思量著在廁所裡抽幾張備用時,只發現堆肥廁所邊放了一疊裁切過的報紙。幾天的狐疑後我鼓起勇氣問了大衛,果不其然,「蘇禁了衛生紙。」他笑笑說。
在這樣的生活小節上,是蘇督促大衛朝永續生活繼續前行,讓梅里朵拉的生活,更貼近能資源漸減的未來。沒有衛生紙十天後,我發現除了用報紙清理屁股之外,不用衛生紙真的也不妨礙生活。阿豆的鼻涕後來都用手帕擦,或用(我的)手擦,清洗之後,都還可以重複使用!

~ 待續 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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